[译苑雅集Vol. 2]AI 驱动的互联网重生：Cloudflare 十五周年谈新的内容商业模式

作者：Matthew Prince, Michelle Zatlyn

时间：2025年09月21日

原文：https://blog.cloudflare.com/cloudflare-2025-annual-founders-letter/

本周是 Cloudflare 创立十五周年。我们习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庆祝生日——通过发布新产品和功能，回馈整个互联网。本周我们也会陆续推出不少这样的内容。

不过，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我们也在思考：在过去十五年里，互联网发生了哪些变化，又有哪些东西始终未变。

有些领域的进展十分明显：当我们在 2010 年成立时，互联网加密流量还不到 10%；而今天，这个比例已经远超 95%。我们为自己在这一转变中所起的作用感到自豪。

当然，也有些领域的进步依然有限：IPv6 的普及虽然在持续推进，但进展极其缓慢。尽管我们和许多同行都在努力推动，但十五年过去，这一过程依旧艰难。这带来了新的问题——随着 IPv4 地址资源的枯竭与价格攀升，新进入者被挡在门外，网络和云计算等领域的成本也因此被推高。

互联网的商业模式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事情在这十五年间几乎没有变化：互联网的基本商业模式依然如旧——创造有吸引力的内容 → 让人发现 → 从流量中获取价值。

无论这种价值变现方式是通过广告、订阅、商品销售，还是单纯因为“有人在阅读我写的东西”带来的满足感，“流量”一直是驱动互联网发展的引擎。

别搞错，互联网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它一直存在着一种价值传导机制：从消费者流向创作者。正是这种机制，让互联网充满了内容与活力。如果没有这种激励体系，今天的互联网也不会如此丰富多彩。

一个小插曲：为什么 Cloudflare 从未推出广告屏蔽器？

我们收到过无数类似的请求，但始终拒绝。原因很简单：尽管广告系统并不完美，但它是唯一在规模上行得通的“微支付体系”——既能支撑开放的互联网，又能补偿内容创作者的劳动。

Cloudflare 的使命是“帮助构建更好的互联网”，而我们的核心价值之一是原则性（principled）。正因为如此，我们不会做任何破坏互联网基本商业模式的事情。

流量 ≠ 价值

然而，这个以“流量”为核心的激励机制，也孕育了当今互联网的诸多问题。流量从来都不是衡量“价值”的完美指标。

过去十五年里，我们亲眼看到互联网越来越被标题党（clickbait）和情绪诱导型内容（ragebait）驱动。有整整一代媒体机构的商业目标就是：写出能最大程度刺激皮质醇分泌的标题——因为那样才能带来最多的点击量。

这些年里，Cloudflare 不止一次被呼吁“应当介入，决定哪些内容能被发布”。但作为一家基础设施服务商，我们始终认为——内容的“编辑决定”不应由我们来做。并非因为我们对互联网被流量机制推向的方向无动于衷，而是因为我们始终相信：真正需要改变的，不是“基础设施层的内容监管”，而是内容创作背后的激励体系。

今天，这种变革的条件也许正在形成。在过去一年中，互联网的某个核心机制出现了变化。这股变化由 AI 推动——如果能得到正确的引导与呵护，它有望带来一个更健康、更优质的新互联网。

从“搜索”到“答案”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在过去十五年里，互联网的主要“信息发现机制”是搜索引擎（Search Engines）。搜索引擎会爬取互联网内容，建立索引，然后向用户提供一张“藏宝图”——用户沿着这张地图点击、探索，从而带来流量。

内容创作者之所以乐意让搜索引擎爬取他们的内容，是因为：搜索引擎的数量有限，爬取带来的基础设施成本相对较低；更重要的是，搜索引擎会“回馈”网站以流量——而流量一直是互联网的历史性货币。

如今已经越来越明显：未来十五年，互联网的发现机制将从“搜索”转向“答案引擎（Answer Engines）”。与传统搜索引擎不同，答案引擎不会再给你一份地图、让你去点击、去挖掘。它们会直接给出答案——不需要点击，不需要跳转。

对于 95% 的用户、95% 的使用场景而言，这是一种更好的体验。你不需要四处寻找，这种变化已经在我们眼前快速发生：ChatGPT、Anthropic 的 Claude，以及其他 AI 初创公司，都不是搜索引擎，而是答案引擎。即便是传统巨头 Google，也越来越多地用 “AI 概览（AI Overviews）” 取代过去那种“十个蓝色链接”的搜索结果。

如果想提前预见未来，我们往往可以看看科幻电影。在那些作品里，当人类向智能机器人提问时，对方从不会回答：

无论你喜欢与否，未来的互联网将越来越以“答案”取代“搜索”。

短期的阵痛

短期来看，这场变革对一些依赖“流量变现”的行业将是极其痛苦的——事实上，痛苦已经开始。

虽然电商和社交应用在向“答案引擎（Answer Engines）”过渡的过程中，目前尚未出现显著的流量下滑，但媒体行业已经感受到了巨大冲击。

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

• 对于电商而言，用户仍然需要购买答案引擎推荐的商品；

• 对于社交平台而言，我们暂时仍然重视与他人互动。

但对媒体公司来说，当答案引擎能直接提供你想要的摘要时，大多数情况下你根本不需要再去阅读完整报道。结果就是：媒体的流量骤减，已到惊人的程度。

而且，这不仅影响传统媒体。投行研究团队、行业分析机构、大型咨询公司——都在经历同样的下滑，因为用户越来越少“搜索”，越来越多“直接得到答案”。

有些人说：“这些答案引擎或智能代理（agents）只是代表人类在行动。”没错，但那又如何？如果机制不变，它们仍然会摧毁内容创作者的商业模式。

假设你让 AI 代理帮你汇总 20 家新闻来源的内容，而你从未真正访问过其中任何一家网站，那么你依然在侵蚀这些新闻机构的生存基础。AI 代理不会点击广告；如果这些代理还能代表多个用户汇总内容，那问题更严重——订阅收入也会消失。换句话说，如果我的代理能免费“搭便车”地访问《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金融时报》或《华盛顿邮报》的内容，那我为什么还要订阅？

除非你真的相信——内容创作者应该无偿劳动，或者他们已不再必要，——否则，这种状况必须改变。

来自 AI 代理的访问，与来自真实用户的访问并不相同，因此需要不同的规则体系。如果什么都不变，媒体生态中“人类流量”的持续下滑将摧毁支撑互联网内容繁荣的商业模式。我们认为，这对人类最伟大的创造之一——互联网本身——构成了生存威胁（existential threat）。

奖励更好的内容

不过，也有值得乐观的迹象。内容是所有 AI 系统的燃料，而运营这些 AI 系统的公司也逐渐意识到：它们必须在经济上回馈整个内容生态。

正因如此，我们似乎正处在一个新的、更健康的互联网商业模式的临界点上。随着内容创作者使用像 Cloudflare 这样的工具，限制 AI 爬虫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获取内容，我们已经看到市场开始形成，AI 公司与内容方之间出现了更公平、更合理的合作协议。

有趣的是，哪些内容公司拿到了最好的协议？不是那些制造“愤怒点击（ragebait）”的媒体，不是那些一遍又一遍评论政治新闻的机构，更不是那些灌水内容农场。而是 Reddit 以及其他带有独特个性、社区氛围的互联网角落——它们让我们想起了那个更早期、更自由的互联网时代。

对那些年纪足够的人来说，请回想十五年前之前、甚至三十五年前的互联网：我们曾经拥有的那种创造力与人性化，如今似乎终于迎来了被重新激励的机会。

未来的互联网——在 AI 驱动的架构下，如果 AI 公司愿意承担责任、支持生态、为真正有价值的内容付费——那么，最具价值的内容将是：创造性、本地化、独特、原创的内容。

而如果你和我们一样，会发现：作为互联网的使用者，我们最渴望的正是这些——有创造力的、本地的、独一无二的、原创的内容。

更有趣的是，在与大量创作者的交流中我们发现——他们自己最想创作的，也是这种内容。

一种新的互联网商业模式

那么，这种新的商业模式将如何运作？

在历史上，我们第一次拥有了对“人类知识”的数学化表征——把所有大型语言模型（LLMs, Large Language Models）加在一起，大致就是那幅图景。它并不完美，但已经相当不错。更有趣的是，同一个数学模型也天然地揭示了人类知识的空白。

想象一块瑞士奶酪——它有大量的“奶酪”（已知知识），但也有很多“洞”（未知或不足）。设想未来的互联网商业模式，不再奖励那些制造“流量愤怒”的标题党（ragebait），而是奖励那些帮助填补人类集体知识空洞的内容创作者。

这可能意味着：AI 公司从用户订阅费中提取一部分，以及广告收入的一部分，返还给那些最能丰富集体知识体系的内容创作者。

粗略来说，你可以想象成这样一种机制：每家 AI 公司按月活跃用户数（MAU）向一个公共资金池缴纳费用，再根据“谁在知识奶酪中填了更多洞”，将资金分配给相应的创作者。

未来甚至可能出现这样的场景：AI 公司主动向内容创作者反馈“缺口”，告诉他们：在哪些主题上内容仍然不足、需要更多创作。比如，某个群体总是搜索“未负载燕子的最大飞行速度”这类话题，系统就会提醒相关创作者去生产高质量的知识内容。

AI 模型今天用于“剪枝（pruning）”的算法，在未来就能成为一张“内容价值地图”——告诉它们哪些知识值得保留、并应为之付费。

今天，AI 公司之间的竞争，主要体现在它们能负担多少 GPU 与顶级人才。但随着这些资源逐渐商品化，未来真正区分 AI 平台的，将是：它们获取独特、原创、在地化内容的能力。

而 AI 算法的数学模型，恰好能为它们提供一张价值分布图——告诉它们哪些内容最有价值。这正是一个健康市场所需要的基础要素。

Cloudflare 的角色

当我们思考 Cloudflare 在这一新兴市场中的角色时，目标不是守护现状，而是催化出更好的互联网内容生态商业模式。这意味着要创造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理想状态下，应该既有大型也有中小型的 AI 公司，同时也有各种规模的内容创作者能够平等参与。

新兴的 AI 公司不应该因为“要为内容付费”而处于劣势，而老牌搜索引擎却可以免费使用内容。但同样重要的是——解决办法不是“大家都不付钱”，而是：无论新旧，凡是从生态中受益的参与者，都应按规模贡献回馈。

这听起来或许理想化，但我们非常乐观。根据我们与多方的对话，一旦有少数市场参与者带头——无论是主动承担责任，还是被外界推动——整个市场就会迅速倾斜，形成更稳健的新平衡。

支持生态

当然，我们不可能单打独斗，也无意这么做。我们的使命不是“打造更好的互联网”，而是“帮助建设更好的互联网”。

要实现这一目标，新的市场机制必须是：开放的、协作的、标准化的、可共享的。本周，我们将宣布一系列合作与联盟举措，在这方面迈出鼓舞人心的第一步。我们为能够成为这一领域的引领者而自豪。

互联网是一个生态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我们——以及其他基础设施提供商，更重要的还有 AI 公司与内容创作者——都必须共同确保生态的健康与可持续。

我们愿与那些愿意承担责任、共建未来的伙伴携手，共同建设一个更好的互联网。我们相信，这是完全可能的。

如果大家能携手支持这一生态，我们或许正站在互联网新黄金时代的门口。我们与主要 AI 公司的对话几乎都确认：它们意识到自己有责任回馈生态、补偿内容创作者。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大型出版商也报告说：他们与 AI 公司之间的版权授权谈判，正在变得更具建设性。而本周，Cloudflare 也将发布新工具，帮助哪怕是最小的出版者也能重新掌控：谁能使用他们创造的内容，使用到什么程度。

这听起来也许像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们认为，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必然趋势。

我们为 Cloudflare 过去十五年的成就感到自豪，但距离我们的使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一点——准备好吧，因为我们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