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海南岛战役决策指挥的真实记叙

2025.6.7

作者是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15兵团(后兵团部番号改为13兵部团)司令部作战处处长，师级干部，原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处处长，原沈阳军区参谋长；全程参与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1至5次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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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写过三本书，另外两本之前分别分享过。

P31 为了保障航行途中伤病员治疗，我要后勤兵站派医生2名、护士2名(内外科各1名)。他们派来报到的外科医生、护士是男的，内科医生、护士是女的。参谋来问我怎么办？我说：“将女同志退回去，换男同志来。”这一说，那2名女同志就不干了，大闹起来，说我大男子主义，看不起女同志，不男女平等。

我说：“这是去执行特殊任务，一条船挤五、六百名小伙子，你们2位女同志要我怎么安排？”她们说：“只要你同意我们去，住的不要你安排，我们自己能找地方住。”

我说：“那好，我要这位参谋领你们到珠江码头的船上去看看，看你们自己怎么安排。”她们看完后，回来对我说，看好了船老板和引水员那间小房间，要他们搬出来就行了。

我说：“那间小房子是通驾驶室的，这些人既是大烟鬼又是大色狼。他们从驾驶室偷偷钻进来，你们怎么办？我们也看不见，听不着。你们批评我不男女平等，那好，你们就和我们这一帮小伙子在统仓里、甲板上挤沙丁鱼，你们看行不行？还有，船尾部的“厕所”没有摭拦，你们怎么能去那儿上厕所？”我还开玩笑地说：这次是执行特殊任务，你们说特殊不特殊？

我这样一说，她们明白了，也就不好意思，红着脸悻悻地说：“你就是男女不平等，就是大男子主义。”很不高兴地背起背包就走。我喊道：“别着急走。”她们以为我有办法留下她们，就停步笑起来。我叫参谋把吉普车开来，请她们上车送回去。她们一愣，就哭起来了，嘟嘟囔囔地上了车。

P118 我们钻进了水陆两用汽车，车中只能乘坐4至5人(包括司机)，司机将密封设备打开全部密闭后，汽车慢慢驶入江中。下水后，汽车不是四个车轮转了，而是后面螺旋桨叶转。航速很慢，航行到珠江中游时，因刮风起了浪车即颠簸，同时因车中无通风设备，也没有输氧设备，我们四个人在车中因缺氧受不了，加之风浪打在汽车上，使车似乎已被浪打入水中，随风浪漂浮。我即对邓华司令说：“司令，这玩意儿太小了，连珠江中的风浪都经受不起，又缺氧憋得慌，还没有航行3公里就受不了，这怎么能在琼州海峡的海上大风大浪里航行30公里。”邓华司令员只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我看他脸色不好，怕发生意外情况，即告知司机迅速调转车头返航。

P192 118师加强团这次偷渡登陆作战，打死打伤敌人600多人，俘虏 200多人，打下敌人飞机一架。但自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共伤亡600多人，特别是352团4连乘2只船靠岸后，他们不知道部队是在宽大正面，各船分散各自登陆的情况，当他们准备登陆时，发现在该连两侧没有我军船只登陆，就以为兄弟部队没有登陆，该连就自行返航，这时已是白昼了，船只航行到离开海岸约5公里的海面上时，即遇到了敌人的军舰的拦阻，该连全体指战员勇敢地冲向敌军舰，向敌舰进行了猛烈地射击，但终于被敌军舰的炮火将我2只船击沉，全连壮烈牺牲。

P193 40军118师加强团偷渡登陆成功后，在一次吃饭时，我与邓司令谈起了第二批偷渡，118师1个加强团渡海没有去主要指挥员的事。邓司令对我说：“40军不属我们兵团建制，只临时归我指挥打这个战役，人事上的安排，这是40军的内部的事。”

P194 43军第二批偷渡部队启航之前，127师加强团还发生了一件事，由于部队在海边等风启航的心情极为迫切，3月24日21时有个别连队在海边看到起风了，不等上级命令擅自启航，有4艘船200余人，单独驶向海南岛的预定登陆点，见主力船队没有去又返回了。中途遭敌海、空军联合攻击，将船击沉，只有57名勇士抓住打坏的船板浮了回来，其余指战员都壮烈牺牲。

P196 127师加强团第二批渡海时，有3只小木帆船，只有一个排的兵力在海口附近与敌人军舰艇展开近战，将敌军舰的火力引向那3只小船，保障了主力部队的航行，而这3只小木帆船，最后都被敌军舰击沉，全体同志们都壮烈牺牲了，只剩一名战士漂海回到雷州半岛。

P198 特别值得一写的是海口市附近白沙门岛的惨烈战斗。我127师加强团在渡海航行中，有9艘打敌军舰的护航船只，为保护主力船队的航行安全，在与敌军舰艇作战中，打的非常英勇，为追赶逃跑的敌舰艇，愈打愈远，与主力部队失去联系，并迷失了方向。其中有379团3营2个连乘6只船，发现了陆地海岸，误认为是到了登陆地段，即全部登陆，却误登上了海口市附近的白沙门岛。该岛面积很小，紧挨海口市，岛上守敌错误地判断，是我军直接登陆进攻海口市，立即紧急调集敌第62军1个师，于4月1日拂晓后，从地面轮番向白沙门岛我2个连攻击，敌人的军舰与飞机从海上、空中连续不断地轰炸、扫射。2个连的全体指战员孤军奋战，英勇顽强地与敌陆、海、空军极为惨烈地激战2个昼夜，一直战斗到弹尽粮绝，全部壮烈牺牲在白沙门岛上，只有12名同志水性很好，抓住船板乘夜间泅水突围，硬是游过琼州海峡返回雷州半岛。

请读者注意，3营2个连的勇士们是经过一夜在海上航行作战，登上白沙门岛后，又连续作战2个昼夜，在极度紧张与极度饥渴中，在敌人陆、海、空军的联合进攻下，又没有防御工事作依托，是背水作战，每时每刻都有自己的亲密战友在身边牺牲，2个连的勇士们仍坚持战斗，直至弹尽粮绝，宁死不屈，全部壮烈牺牲。写到此，我这个幸存者，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他们都是我的亲密战友呀，在渡海战役准备过程中，我到过这个营去检查他们的准备工作，共同在海中游泳，共同在海上训练航行，我在航行中经受不住海浪的冲击晕船呕吐，他们关心我，让我躺在船甲板休息……他们知道我是谁，可我不可能记住那么多的连排干部和战士的姓名，往事浮想联篇，心情极为沉痛。活着的12名勇士，他们竟然能够抱着船板，游过40公里的琼州海峡，返回雷州半岛，这是多么值得惊叹和敬仰的奇迹呵！我们活着的人们，难道不应该为这些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华民族的英雄而动情骄傲和敬仰吗？！当时，他们都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年轻小伙子，为了民族的解放，为了人民的幸福，他们浴血奋战，视死如归，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

P199 第379团3营2个连误登海口市白沙门岛，使我军付出了2个连的损失，但是，这个误登，却给敌人造成了很大的错觉，敌人错误地判断我军要直接登陆海口市，因此，迅速调集62军1个主力师和海、空军主力集中攻击我军这2个连队。这样，就大大减轻了敌人对我偷渡部队主力登陆地段的注意力与防御力量，使我127师加强团主力，没有遭到敌人很强的抵抗，即登陆成功，而且伤亡较小。这2个英雄的连队，他们在白沙门岛惨烈的激战，有力地吸引与转移了敌人的注意力，使海口敌人，集中注意了白沙门岛的作战，有力地支援了主力的登陆。这2个连队对127师加强团主力船队较顺利地在预定地点登陆，所起的巨大作用与贡献，这是我们事先完全没有意料到的。

P200 还有381团3只护航船，也与主力船队失去联络，他们已经航行到海口市东南海岸，因为这处不是我军预定登陆点，接近海岸时，没有见到我军部队登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没有登陆就返航，在海上被敌飞机、军舰发现，遭敌轰击、射击，我3只船很勇敢地冲向敌军舰，向敌舰射击，但因火力敌不过敌人，船只被敌人打坏，船上的指战员大部分沉入海底，壮烈牺牲，只有少数水性好的同志，他们在极疲劳、饥饿的情况下，扶着打坏的船只，向北游泳，当他们游到琼州海峡中线时，被我海上巡逻的船只发现，迅速去抢救他们，正在这时，敌人的军舰，飞机也赶来了，企图将这些勇士俘虏或炸死。我部署在雷州半岛东南角的加榴炮兵阵地观察指挥所发现了，立即命令向敌军舰进行猛烈炮击，我高射炮兵亦同时向敌飞机射击，把敌舰、敌飞机打跑，掩护我巡逻船只将这些疲劳已到极限的勇士们，救了回来。

P224 邓华司令员收到四野总部的敌情通报，得悉敌人正集中战役预备队，企图与我军决战的情报后，非常高兴。他对我说：“好哇！薛岳还有在抗日战争时期那股劲。他太自不量力了。抗日战争时期，他指挥国民党军的几次会战，那时他指挥的，是进行保卫国家，反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我国的正义战争。因此，从军官到士兵的爱国家、反侵略的情绪很高，可以冒着敌人的炮火与敌人展开血战，去夺取胜利，因而也就使他出了名。”

P256 不少写史、写回忆录的作者，对我军的伤亡损失，总是不愿详细写出来。我认为每一次战役既有战绩，又一定要付出代价的。我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渡海登陆海南岛作战中，我军伤亡、损失的详细数字写出来。

根据1962年9月12日广州军区所写《海南战役》的资料：我军共伤亡、损失4611名，其中负伤3016名(内有团级干部5、营级干部20)，阵亡820名(内有师级干部1，团级干部3，营级干部4)，溺水牺牲416名，被俘285名，失踪74名。阵亡820名与溺水牺牲416名两组数字相加，共牺牲1236名。

P257 现在写史的同志，没有经历过渡海战役。因此，在统计伤亡数字时，疏忽了渡海作战的特殊性，没有明确统计出溺死在海中的烈士，而写成失去联络。这样，使现在不了解情况的读者，就会要问：好几百人失去联络，海南岛解放后，怎么没有一个人回来，或派人去找回来呢？读者朋友呵！我要告诉你，这几百名烈士已被大海吞没，是回不来了，连尸骨都找不回来安葬。

P280 1950年5月1日，我军解放海南岛全境后，邓华司令员对我说：“我军能够在很短时间内迅速取得海南岛战役的胜利，是与冯白驹同志领导的琼崖纵队长期坚持海南岛的斗争，是和他们强有力的配合接应分不开的。如果没有琼崖纵队的配合，海南岛解放不可能这样顺利。因此，我们这次在海口市的庆祝胜利活动，要突出琼崖纵队。你有什么意见？”

我略为思考了一下，回答说：“司令的意图是要突出琼崖纵队，这个设想和决定是很好，也很必要。我建议：一是按照我们兵团解放广州市那样，组织一次解放军正式进入海口市的入城式。为了突出琼崖纵队，就组织琼崖纵队的部队来进行入城式，让海南岛的人民群众，亲眼目睹他们的子弟兵。琼纵的同志们在冯白驹同志领导下，坚持游击作战已经23年了，现在海南岛解放了，真应该使他们扬眉吐气。二是请2个军和琼崖纵队团以上主要干部(团长、总队长、政委以上)到海口市来，召开一次庆祝胜利的祝捷会，使琼纵各总队团以上主要领导同志与2个军的团以上主要领导同志见面；同时，40军就要离开海南岛，既是祝捷会，又是会师会，又是欢送会。将最后一仗的胜利气氛搞热烈一些。”

P281 我回答说：“对组织琼崖纵队入城式，我已和该纵队的吴克之、马白山两位副司令员和任黄康副政委、符振中参谋长商量研究了，他们很高兴，也很兴奋，很感谢您将进入海口市的入城式由琼纵来担任。这是他们坚持海南岛斗争多年梦昧以求的喜事。”

邓华司令员说：“对，至少要组织4000人，这样在通过海口市主要街道时，使群众看到琼崖纵队的实力，更加鼓舞人心。(略) 我只提醒你注意，琼崖纵队很会打游击战，但是没有经过正规的队列训练，我不要求太高，只要求他们队形、行进步伐，能做到较为整齐一些。你要去帮助他们抓紧进行训练。（略) 时间太仓促了，队列训练也不可能几天之内就能训练好，能挺胸走得整齐就可以了，我们不搞阅兵式，只要求参加入城式的队伍经过海口市主要街道走过去就行。(略) 应该有个台子，不搭凉棚好，开阔一些，人们不认识我，主要是让琼纵的同志与海口市的人民看看领导他们斗争20多年的冯白驹等同志。入城式队伍挨晒，群众也挨晒，我们也要挨晒，这样与琼纵同志，与人民群众更亲近一些。”

P283 我当时只是想到场面可能会热烈，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有两点，没有完全想到：一是琼崖纵队的指战员们，只经过几天很短时间的训练，穿着整齐的新服装，迈着整齐步伐，昂首挺胸个个精神非常饱满，真是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海口市的大街上；二是海口市的人民群众，男女老幼全部出来了，都拥向琼崖纵队通过的街道，欢呼跳跃，打着横幅或长条的欢迎标语，有的还手拿着小旗，鼓掌的、喊口号非常热烈。因为都是用海南话喊的，很多我们听不懂，但从人群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欢笑。琼纵的同志们也高呼着口号行进，人民群众更加鼓掌欢呼，这是海南岛人民自己的子弟兵，这是他们盼望了20几年，才看到解放他们的琼崖纵队。人民群众已不在乎他们的穿着与武器的陈旧，军民的感情融合在一起，双方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种场面真是非常动人，非常感人。如果不是亲临其境，是很难体会这种异常感人的场面。

琼崖纵队没有军乐队，为了壮军威，必须要有军乐队为前导，我就组织了40军、43军军、师文工团的管乐和打击乐队，参加入城式，前面由琼崖纵队的同志举着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的画像和解放军军旗与红旗作为前导，琼纵后面是兵团组织的军乐队，接着就是琼崖纵队的队伍，威武雄壮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海口市。

当行进中的琼崖纵队的指战员们走到阅兵台前，因为台子不高，使他们能够看到冯白驹同志，能够看到站在琼纵领导旁边穿着解放军衣服的指挥员，群情激奋了，入城式队伍指挥员喊了“向左看”、“正步走”、“敬礼”的口令后，部队指战员向左看着台上的领导同志，他们不走了，只敬礼，冯白驹同志和邓华同志向他们还礼，向他们喊着“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他们没有回答，只是鼓掌欢呼，喜悦、兴奋的感情，自然地爆发出来了。因为我们没有想到会在阅兵台前出现这样动人的情景，是按正常要求部队通过阅兵台前的礼仪，即上述的三个口令。对首长们问好，也没有教他们应如何回答。这也是他们20几年来坚持艰苦的斗争，才有今天，任何参加过琼崖纵队的同志，在这种场合都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都情不自禁地爆发出来了。

阅兵台上的冯白驹同志和琼纵其他领导同志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邓华、韩先楚等同志看了这样的情景，也很激动。入城式的部队不走了，人民群众拥了上来，欢呼声真是惊天震地。我见此情景，一方面激动，一方面很着急，走不动了，怎么办？我即跑到领队的指挥员面前，请他下令，要游行部队继续前进，琼崖纵队的指战员们还是很听指挥的。当他们的指挥员下令后，部队即恋恋不舍地又开始前进了。我怕后面的部队也是这样不走，那入城式一天也走不完。我就要参谋在阅兵台的右侧，等着后续部队，请带队的指挥员不要在阅兵台停下来，仍按练习时的规定前进。这样总算在上午完成了阅兵式，比预定2个小时延长了1个小时。